青雾锁骨

沈砚的解剖刀停在第三根肋骨的中段，不锈钢刀刃上沾着的组织液还在往下滴，砸在解剖台的瓷砖上，发出细碎的“嗒”声。

凌晨三点的法医实验室里，只有冷光灯的白光和仪器的嗡鸣，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贴在墙壁上像一具没有骨骼的幽灵。

“不对劲。”

他低声自语，左手拿起放大镜，凑近肋骨表面。

在冷光的照射下，那道淡青色的纹路清晰可见，像极了江南三月的晨雾，在骨骼表面晕开，边缘模糊却又带着某种规律的走向。

这是他三天内接到的第三具无名尸体，三具尸体的性别、年龄、死亡原因各不相同，唯一的共同点，就是骨骼上都有这种青雾状的纹路。

三年前的那个下午，也是这样的冷光，也是这样的纹路。

当时他还在法医人类学研究所，解剖台上躺着的是一具从长江里捞上来的女尸，身份不明，死因是溺水。

就在他检查肋骨损伤时，发现了同样的青雾纹，而那纹路的形状，与他妹妹沈玥左手臂上的胎记一模一样——那是一个不规则的青雾状图案，是母亲怀她时，被窗外的樟树影子映在肚皮上形成的，医生说这是色素沉着，可沈砚一首觉得，那图案像有生命。

沈玥失踪在三年前的那个秋天，她是一名考古队员，带队去湘鄂交界的幕阜山脉考察一座宋代古墓，从此杳无音信。

警方搜寻了三个月，只找到她的一支钢笔和半本考古笔记，笔记的最后一页画着一棵歪脖子樟树，树下有一个青铜灯，旁边写着两个字：青雾。

手机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震动起来，打断了沈砚的思绪。

他摘下手套，掏出手机，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匿名短信，发件人未知，内容只有一句话：“青雾村，樟泪，有你要的骨纹。”

短信下方附着一张照片，照片里是一棵巨大的香樟树，树干上渗出青褐色的黏液，顺着树皮往下流，在树根处积成一小滩，颜色与他解剖刀上的组织液惊人地相似。

沈砚的手指攥紧了手机，指节泛白。

青雾村，这个名字他在沈玥的考古笔记里见过，笔记里写着：“青雾村，宋末岳家军残部隐居地，村中多樟木，雾浓时可见铜铃响。”

他立刻打开电脑，搜索“青雾村”的相关信息，屏幕上跳出的内容少得可怜，只有一条简短的介绍：“青雾村，位于幕阜山脉深处，人口约两百，以种植竹子为生，常年大雾，交通闭塞。”

再往下翻，是一些驴友论坛的帖子，有人说那里的雾会让人迷路，有人说半夜能听到樟树下有铜铃响，还有人说，见过穿古代军装的人影在雾中行走。

“去青雾村。”

沈砚关掉电脑，开始收拾东西。

他的行李箱里没有几件衣服，大部分空间都被微型骨骼检测仪器、解剖工具和一本翻得卷边的《人体骨骼解剖学》占据。

最后，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，打开后，里面放着一支银色的钢笔——那是沈玥失踪前寄给他的生日礼物，笔帽上刻着一个“砚”字。

走出实验室时，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。

他抬头看向东方，云层很厚，像一块浸了水的灰布。

手机再次震动，还是那条匿名短信的发件人，这次只有一张图片：沈玥的半本考古笔记，最后一页的樟树图案旁边，被人用红笔圈出了一个地名——青雾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