店内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比外面更缓慢,空气中漂浮着旧纸张、霉味和尘埃混合的独特气息,仿佛一座由文字构筑的避难所。
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一排排书脊,最终,在积灰最厚的“哲学类”书架底层,一本毫无起眼的棕皮笔记本硌了他的指尖。
它被塞在最里面,像一件被刻意遗忘的物事。
林凡把它抽了出来,封皮是柔软的鞣制皮革,没有任何标题或纹样,只有岁月摩挲留下的深色痕迹。
他倚着书架翻开它。
内页是空白的——至少第一眼是。
但就在他准备合上的瞬间,瞳孔猛地一缩。
空白的纸页上,一行墨蓝色的字迹,正以一种从容不迫的速度,缓缓浮现,像是有一支看不见的笔正在对面书写。”
你好,2025年的陌生人。
“林凡手一抖,笔记本差点脱手。
他猛地环顾西周,书店里只有一位打着瞌睡的老店员,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。
幻觉?
他死死盯回页面,那行字清晰地烙印在那里,墨色新鲜,甚至能看出钢笔书写特有的力道和撇捺。
心脏在胸腔里擂鼓。
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抽出圆珠笔,在那一行字下面,几乎是本能地写下了回复:”你是谁?
“字迹潦草,暴露了他的惊慌。
他屏住呼吸,等待着。
大约过了十秒,就在他写下问题的下方,新的字迹再次如期而至,带着一种沉静的优雅。”
一个和你一样,被困在时间里的人。
你可以叫我,程晴川。
“林凡背脊窜上一股寒意。
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,笔尖再次落下。”
这是恶作剧吗?
你怎么做到的?
“这一次,回应来得更快。”
书架底层,第三本《生存与毁灭》的夹页里,有一支锈蚀的钢笔。
我想,那是我们能够对话的缘由。
“林凡几乎是扑到那个书架前,手指急切地探向第三本《生存与毁灭》的封皮之下。
果然,指尖触到了一抹冰凉的金属。
他把它抽了出来——一支暗金色的钢笔,笔帽上布满锈迹,样式古旧。
当他握着钢笔回到笔记本前,新的一行字己经安静地等在那里了。”
看窗外。
“林凡下意识地抬头。
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,傍晚的阳光穿透云层,洒下金色的光辉。
一切如常,城市在雨后被洗刷得清新而明亮。
他低头,正准备追问,目光却猛地僵在笔记本上。
就在程晴川那句“看窗外”的下面,墨蓝色的字迹继续延伸,补上了最后一句,却让林凡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:”在我的时间里,窗外正是硝烟弥漫的1942年。
而你的阳光,对我而言,遥远得像一个传说。
“林凡的指尖冰凉,那行关于“1942年”的字迹像一道惊雷,在他脑海中炸开。
他猛地合上笔记本,仿佛这样就能切断这不可思议的联系。
窗外的阳光明媚得不真实,孩童的嬉闹声隐约传来,与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形成荒诞的对比。
几分钟后,他几乎是颤抖着再次翻开棕皮笔记本。”
1942年?
你在哪里?
发生了什么?
“他写下这句话,感觉自己的问题在宏大的历史背景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字迹缓缓浮现,程晴川的回应依旧带着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。”
上海。
租界己成孤岛,窗外不时有枪声。
我在这里……整理一些即将被遗忘的东西。
“ 字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,像是书写者在斟酌词句。”
你的世界,听起来很安宁。
阳光,是什么感觉?
“这个问题击中了林凡。
他从未想过,阳光也会成为一种需要被描述的奢侈品。
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将感受倾注笔端。”
阳光是暖的,像母亲的手。
它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,会反射出细碎的光,像撒了一把钻石。
孩子们在阳光下跑,笑声很清脆……你能想象吗?
“这一次,等待回复的时间稍长。
当字迹再次出现时,墨蓝色似乎深沉了一些。”
想象是奢侈品,但谢谢你。
它像黑暗中点燃的一支微弱的蜡烛。
“ 接着,程晴川转移了话题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务实。”
我们之间的联系依托于这支笔和这本笔记,但它不稳定,像信号不良的电台。
下次联系,在明天同一时间,可以吗?
我需要确保‘通道’的安全。
“安全?
林凡的心一紧。
1942年的上海,安全一词背后意味着什么,他即使历史知识贫乏,也能感受到那份沉重。”
好。
明天见,请务必小心。
“ 他写下,感觉自己参与进了一个无比真实又极度危险的秘密。”
你也一样。
谨慎使用这支笔。
另外,试着……感受你笔下的文字,或许会有不同。
“ 这是程晴川留下的最后一句话。
对话似乎暂时中止了。
林凡紧紧攥着那支锈蚀的钢笔,冰凉的触感此刻却仿佛带着一丝余温。
他低头看着自己写下的关于“阳光”的句子,鬼使神差地,他将指尖轻轻覆了上去。
一瞬间,极其微弱的、仿佛幻觉般的暖意,从纸面上传来。
他猛地缩回手,心脏狂跳。
那不是物理上的温度,更像是一种……情感的残响,是他书写时那份想要传递安慰的迫切心情,被奇异地保留了下来。
这支笔,这本笔记,不仅能传递文字,还能传递……“感觉”?
林凡不敢再试。
他将笔记本和钢笔小心翼翼地藏进背包最内层,拉好拉链。
走出书店时,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街道依旧,行人依旧,但他知道,有些东西己经彻底改变了。
他的世界,不再是单一维度的现实,而是与八十多年前的一片战火硝烟,产生了某种致命的、温暖的、且充满未知的交叠。
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家名为“回响”的书店,招牌在夕阳下泛着陈旧的光泽。
此刻,它名副其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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