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站在正午的街道上,额角沁着一层薄汗。手里攥着的简历已经被反复折叠出硬挺的折痕,
油墨印的“求职意向”四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廉价的光泽。这是我失业的第三个月,
投出的三十多份简历石沉大海,城市的钢筋水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,压得我喘不过气。
焦虑像藤蔓一样缠在心脏上,每走一步都觉得胸腔发闷,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。就在这时,
眼角余光瞥见了街角那栋百货大楼。它太奇怪了,奇怪到让我瞬间忘了求职的窘迫。
楼体约莫有二十层,却没有任何常见的商铺招牌,
外墙是一种介于银灰和深蓝之间的金属质感,在阳光下流动着类似液态汞的光泽。
更诡异的是它的结构——楼层像是被随意拼接的积木,有的楼层向外凸出处悬空的平台,
有的则向内凹陷出深不见底的阴影,窗户排列毫无规律,有的大如门板,有的小如硬币,
甚至有几扇窗户是倒置的,玻璃上倒映着与天空截然不同的暗红色云霞。最让人不安的是,
它明明矗立在市中心的繁华路段,周围却没有一个行人驻足,
连车流都刻意绕开它所在的区域,仿佛这栋楼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。
“或许里面有招聘启事?”这个念头毫无逻辑,却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。我犹豫了三秒,
还是抬步走向了那扇没有门把手、光滑如镜面的玻璃门。门在我靠近的瞬间自动向两侧滑开,
一股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凉风扑面而来,与外面燥热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。大厅里空无一人,
天花板高得看不见顶,只有几盏悬浮在空中的球形灯散发着柔和的白光,
照亮了光洁如镜的地面。地面倒映着上方扭曲的楼层结构,让人恍惚间分不清上下。
电梯间就在大厅中央,同样是无门设计,里面铺着深蓝色的地毯,四壁是半透明的材质,
能隐约看到外面流动的光影。我走进去,脑子一片空白,
完全忘了按楼层按钮——找工作的挫败感、对未来的迷茫像潮水般涌来,
让我下意识地发起呆,盯着电梯顶部的通风口出神。电梯平稳上升,没有楼层提示音,
只有轻微的气流声。不知过了多久,电梯突然轻微晃动了一下,停了下来。
我恍惚间看到透明壁外闪过一个模糊的数字“3”——是三楼。就在电梯门缓缓打开的瞬间,
一个小小的黑影带着破空声朝我飞来。我还没反应过来,
额头就被什么坚硬又带着温度的东西砸中,钝痛感瞬间蔓延开来。我踉跄着后退一步,
抬手去摸,指尖碰到了一个冰凉光滑的金属物件——是一把儿童用的小汤勺,
勺底还沾着些许米白色的糊状物质。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被家长抱在怀里的小男孩,约莫两岁,
脸蛋圆圆的,手里还攥着另一个同款汤勺,正好奇地盯着我。
抱他的女人穿着一身灰黑色的长裙,面部轮廓模糊,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,
只看到她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。痛感越来越强烈,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、模糊。
小男孩的脸、女人的轮廓、电梯里的蓝光都揉成了一团混沌。我觉得天旋地转,
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,意识像被潮水淹没,最后一眼看到的,
是电梯门外完全陌生的场景——洁白的墙壁、悬挂的输液架、空气中浓郁的消毒水味。
这不是百货大楼的三楼,是医院。有人架起了我的胳膊,力道轻柔却不容抗拒。
我昏沉中被拖拽着往前走,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,走廊两侧的房间都没有门,
能看到里面摆放着类似医疗舱的设备,却看不到一个医护人员。最后,
他们把我安置在一个房间里——这里完全不像急诊室,没有冰冷的检查床,
只有一张铺着浅蓝色床单的单人床,旁边是一个带着全息投影功能的医疗台,
墙角的绿植长得异常茂盛,叶片上泛着淡淡的荧光。房间里已经有两个人了。
靠窗的床上躺着一个约莫五岁的小女孩,脸色苍白,正在静脉输液,她的妈妈坐在床边,
握着她的小手,低声哼着童谣。女人穿着素雅的连衣裙,眼神温柔,看到我被架进来,
只是轻轻点了点头,没有丝毫惊讶。我趴在床上,额头的痛感还在持续,意识半醒半睡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个清冽的男声在耳边响起:“头被砸到了?”我艰难地抬起头,
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里。那是个很年轻的医生,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,
穿着一件白色的医生服,衣服袖口有银色的纹路,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发光。
他的五官精致得近乎不真实,眉骨分明,鼻梁高挺,薄唇紧抿着,带着一种清冷的疏离感,
却偏偏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——是那种我曾在无数个深夜幻想过的理想型。他没等我回答,
伸出手指在我的额头轻轻按了几下。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,触感奇异,
像是有微弱的电流通过。原本剧烈的痛感竟然瞬间消散,混沌的意识也清明了大半。
我刚想开口说谢谢,他却眉头一皱,脱口而出:“你神经病啊。”我愣住了,
下意识反驳:“我没病!”“你有精神病。”他语气平淡,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。
“我没有!”我坐起身,心里又气又懵,好好的怎么就骂我有病?“你有。”“我没有!
”我们就这样一来一回地争执起来,具体反驳了多少次我已经记不清了。他的表情始终平静,
眼神却越来越深邃,像是能看穿我所有的伪装。争执到最后,他突然上前一步,
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胳膊。他的力气大得惊人,我完全挣脱不开,
被他硬生生拖拽到了房间另一侧的窗边。这扇窗户很大,占据了整面墙,没有窗框,
也没有防盗窗,窗外是一片混沌的灰黑色,看不到任何建筑或风景,
只有零星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漂浮着,让人头晕目眩。我有严重的恐高症,
哪怕只是看着这样的“高空”,都觉得双腿发软,心脏狂跳。“放开我!我恐高!
”我尖叫起来,身体拼命向后缩,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。
房间里的小女孩和她妈妈都看了过来,走廊里也陆续站了几个穿着病号服的人,
还有刚才架我进来的两个医护人员。他们都静静地看着,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。
我听到有人低声议论:“是陈医生啊,他医术最高明了,不会乱来的。
”“肯定是病人不肯配合治疗吧,陈医生有他的办法。”“你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有精神病?
”陈医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他的手按着我的后颈,
把我的头一点点往下按,让我不得不直视窗外的混沌。“我没有!我真的没有!
”我凄厉地尖叫,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嘶哑,浑身都在发抖。他的手按得更紧了,
我的上半身几乎完全悬空在窗外,冷风从下方涌上来,吹得我头发狂舞,
失重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。我能感觉到死亡的阴影在逼近,大脑一片空白,
只剩下纯粹的恐惧。“我有病!”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,带着哭腔,
是本能的求生欲战胜了所有的倔强。话音刚落,按着我后颈的手瞬间松开,
一股力道将我往后拉。我跌坐在地板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,
浑身都被冷汗浸透。陈医生蹲在我面前,眼神复杂地看着我,没有说话,只是伸出手,
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。他的怀抱很温暖,与他之前的冷漠截然不同,动作也意外地轻柔,
将我轻轻放在了床上。周围的人都松了口气,议论声渐渐消失,大家陆续散去,
小女孩的妈妈又开始低声哼起了童谣。陈医生站起身,依旧是那副淡定的表情,
转身走出了房间,临走前留下一句:“我去给你开药。”不知过了多久,
窗外的混沌渐渐变成了深黑色,房间里的球形灯自动调暗了亮度,变成了柔和的暖黄色。
我躺在病床上,意识昏沉,不知不觉睡了过去。再次醒来时,
房间里多了一位穿着浅蓝色医生服的女医生,她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药盒,
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。“你醒了?感觉怎么样?”我揉了揉还有些发晕的头,
想起了之前的惊魂一幕,心里依旧有余悸。“我……我没事。”“陈医生已经跟我说了情况。
”女医生把药盒放在我手边,“你患有很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,同时伴随重度焦虑和抑郁。
你自己一直不肯承认,这些情绪已经严重影响到你的生活了,对吧?”我愣住了,
看着药盒里排列整齐的白色药片,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。
的挫败感、深夜里的失眠、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、对未来的绝望……这些画面在脑海里闪过,
原来那些挥之不去的痛苦,都有迹可循。“陈医生的方式确实极端了点,但他也是没办法。
”女医生叹了口气,“你这种情况,最关键的就是让你正视自己的病情。他看着冷漠,
其实心软得很,只是不擅长表达。他本身就是个很奇怪的人,医术高明,
却总用最直接甚至粗暴的方式对待病人,但每次都能击中要害。
”女医生详细嘱咐了我用药的剂量和注意事项,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。我拿起药盒,
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。药片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,像一颗颗缩小的星辰。原来他姓陈。
我想起他那双深邃的眼睛,想起他抱我上床时的温柔,
想起他那句“你神经病啊”背后的无奈。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苦笑。是啊,
我怎么会没病呢?如果不是因为焦虑到崩溃,我也不会在烈日下漫无目的地行走,
不会被那栋奇怪的大楼吸引,不会走进那个通往潜意识诊疗室的电梯。窗外的混沌依旧,
房间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。我握紧了药盒,心里五味杂陈。或许这个奇怪的梦境,
这个奇怪的医院,这个奇怪的陈医生,都是我潜意识里的救赎。它用最极端的方式,
逼着我承认了自己的脆弱,也给了我治愈的可能。我躺下来,将药盒放在枕边,闭上眼睛。
这一次,没有焦虑,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。或许,承认自己有病,
才是治愈的开始。而那栋悬浮的百货大楼,那个三楼的汤勺,还有那位姓陈的奇怪医生,
都将成为我记忆里最独特的主角。午后的阳光透过悬浮楼的半透明墙壁,
在走廊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,消毒水味淡了些,混着墙角荧光绿植的清新气息。
我攥着出院小结,脚步刚迈向电梯口,就瞥见不远处一位穿浅灰色医生服的中年医生,
正低头整理病历。“医生您好。”我快步上前叫住他,指尖微微收紧,“我想办理出院,
回去再试试找工作。”他抬起头,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:“要回去啦?也好,好好生活,
记得按时吃药,有情况随时联系我们。”话音顿了顿,他语气里多了几分歉意,“对了,
今天陈医生对你做的事,真的非常抱歉,他性子有时候就是太急躁,没顾及到你的感受。
”我扯了扯嘴角,试图让笑容自然些,心里却想起他按在我后颈的力道,
想起那双深邃眼眸里的疲惫,轻声说:“没事的,事出有因,我知道他是为了让我正视病情,
不会怪他的。”医生却苦笑着摇了摇头,视线落在我空着的手上:“你不知道,
今天你剧烈挣扎的时候,指甲刮伤了他的手,他口袋里的手机也被你不小心摔在地上,
屏幕裂得挺严重。”他拍了拍我的肩膀,“你要是方便,出院前可以去他办公室看看,
他刚处理完伤口回来。”说完,医生便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诊室。我站在原地,
整个人都呆愣住了,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掌心——我竟然弄伤了他?
那些混乱中挥动手臂的动作,竟然真的对他造成了伤害。愧疚像潮水般涌上来,
压过了出院的轻松,也冲淡了对他“粗暴”治疗的些许芥蒂。是啊,他再急躁,
也是为了救我。我攥着出院小结,脚步不由自主地转向陈医生的办公室方向。走廊里很安静,
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上。攥着出院小结的手指微微收紧,
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边,脚步不受控制地转向了医生办公室的方向。
走廊里的消毒水味还没散尽,混着一丝淡淡的碘伏气息,
刚才挣扎时的眩晕感仿佛还在太阳穴打转——我竟完全不记得自己刮伤了陈医生,
更没想过会在慌乱中摔坏他的手机。推开虚掩的办公室门时,
陈医生正低头用棉签蘸着碘伏擦拭手背。一道浅浅的血痕顺着指节蔓延,
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,旁边的办公桌上,一部黑色手机的屏幕裂成了蛛网,
细碎的裂痕里还嵌着几点灰尘。他抬头看见我,握着棉签的手顿了顿,
原本皱着的眉头松了些,却还是有些不自然地往回缩了缩手,像是不想让我看见那道伤口。
“陈医生,”我声音有些发涩,指尖攥得发白,慢慢走到他桌前,“对不起,
我刚才……情绪太激动了,不知道弄伤了你。”他摆了摆手,声音比上午温和了许多,
尾音还带着点自嘲的笑意:“没事没事,是我太急躁了。”他低头瞥了眼手背上的伤口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