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死局降临我接到大理寺少卿任命书的第三个时辰，皇帝就给我下了死刑判决书。
“珠在人在，珠亡人亡。”李公公尖细的嗓音在护国公府空荡荡的宝库里回荡，
他捏着明黄的圣旨，笑得像只刚偷腥的猫。我跪在冰凉的地砖上，额头抵着地面，
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。十天。一百零三条人命。一颗不翼而飞的珠子。
这就是我这个京城第一女少卿，上任第一天收到的“贺礼”。三个时辰前，
我还在大理寺的公堂上，接过那卷烫手的任命诏书。满朝文武都在等着看笑话——一个女人，
凭什么坐上少卿的位子？现在，笑话来了。而且是能让我全族陪葬的那种。“柳七月，
”李公公俯下身，气息喷在我脸上，带着令人作呕的脂粉味，“陛下的意思，
你应该很明白吧？十日之内，找不回东海明珠……”他拖长了声音，
眼神扫过我身后那些幸灾乐祸的大理寺同僚。“你柳家一百零三口人，一个都活不了。
”我抬起头，迎上他那双浑浊的眼睛：“我接了。”身后传来压抑的窃笑声。他们知道，
这是个死局。我也知道。密不透风的宝库，百炼精钢的铜门，铁水浇筑的窗栏。
没有撬锁痕迹，没有脚印，没有任何人能进得来的可能。现场只有一枚白玉箫。
江湖第一神偷“千面郎君”的标记。
一个从未失手、从未被抓、甚至从未有人见过真容的鬼魅。而我，要在十天内，
抓住一个不存在的人。等所有人都散去，我独自站在宝库中央。
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料和铜铁的冰冷气息，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香。极淡的，
雪后寒梅般的味道。我闭上眼睛，屏蔽掉脑中所有杂念。柳家祖上是御医，
我自幼跟着父亲学辨味识毒，我的嗅觉，异于常人。这股冷香，不是任何一种常见的香料。
它独特、克制、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骄傲。就像它的主人。我蹲下身，用指尖摩挲着地面。
窗台下的泥土上，有两处极浅的印记，比周围略微紧实一些。两处印记相隔七尺。印记边缘，
泥土翻起的角度……他不是跳进来的。他是悬停在空中的。像一片羽毛。能做到这一点的人，
全天下不超过十个。而这十个人里，有九个，我都认识。我站起身，目光落在那枚白玉箫上。
拿起它，指尖触碰到玉石温润的质地。箫身通体莹白，雕工精湛，本身就价值连城。
这不是劫掠。这是一场品味对等的“交流”。一个念头在我脑中成型。贼人，必然出身不凡。
他有最好的资源，最顶尖的训练，和大把的时间去钻研这些“无用”的技艺。
而那股冷香……我猛地睁大眼睛。三年前，父亲的冤案。那个在公堂上为父亲作证，
却在关键时刻消失的神秘证人。他身上，就有这股冷香。雪后初晴，深山寒梅。
我以为他是父亲的恩人。现在想来——他出现得太巧，消失得太快。而父亲的冤案，
至今仍是死结。如果……如果那个人就是千面郎君……那这场失窃案，就不是巧合。
这是一个针对我的局。一个从三年前就开始布置的局。2 锁定目标回到大理寺，
我直接去了案牍库。“柳大人，您要调什么卷宗？”管库的小吏看着我，
眼神里满是看热闹的快感。“所有王公贵胄、世家子弟的宗卷。”小吏愣了愣：“柳大人，
这……这得几百本……”“全拿出来。”他哆嗦着去搬卷宗，我坐在案牍库冰冷的石凳上，
一本一本地翻。父亲曾说，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，只有还没被发现的破绽。千面郎君很强，
但他不是神。他是人，就一定会留下痕迹。
个风流不羁的侯府世子……一个以身法诡谲闻名的武学世家……我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。
镇北侯世子，谢知非。宗卷上的描述很简单：不学无术，终日流连花街柳巷，
是京城最有名的纨绔子弟。但在最后一页，有一行小字。“镇北侯府武学传承，
以'惊鸿掠影'身法著称，能于七尺之内悬停空中。”七尺。
正好是宝库窗台下那两处印记的距离。我合上卷宗，心跳如鼓。是他。“柳大人，
您找到什么了吗？”小吏凑过来。“没有。”我站起身，“这些卷宗先放着，我明天再来看。
”走出案牍库，外面已经天黑了。大理寺卿王大人正在训斥几个办事不力的捕快，看到我，
冷哼一声。“柳七月，你还有脸在这里晃？案子查得怎么样了？”“正在查。”“正在查？
”他冷笑，“还有九天，你就要变成死人了！你知不知道，你这个笑话，已经传遍整个京城？
！”我没说话。“我告诉你，柳七月，”他走到我面前,恶狠狠地盯着我，
“你要是查不出来，别拖累大理寺！到时候我会第一个上奏，说你无能误案，与大理寺无关！
”我攥紧拳头。“王大人放心，找不回明珠，我自己去领死。”说完，我转身离开。
身后传来他的冷笑声。回到临时租住的小院，侍女小环已经准备好了晚饭。“小姐，
您吃点东西吧，您一天都没吃了……”我摆摆手：“不饿。”“可是……”“小环，
”我看着她，“如果我死了，你就拿着我给你的那些银子，回乡下老家，找个老实人嫁了。
”小环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：“小姐！您别说这种话！”我笑了笑，没再说话。夜深了，
我躺在床上，却怎么也睡不着。脑子里全是那股冷香，那两处印记，还有谢知非这个名字。
如果他真的是千面郎君……我要怎么抓住他？他的不在场证明一定是完美的。
他的身份是侯府世子，我一个小小的少卿，根本动不了他。更何况，我没有任何证据。
只有一股味道，和几个模糊的推断。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。我瞬间警觉，
摸向枕下的短剑。一道黑影从窗外飘进来，落地无声。月光下，那个穿着绯色长袍的男人，
正慵懒地倚在我的窗边，手里把玩着一枚白玉箫。是他。谢知非。“柳大人，
”他冲我笑了笑，桃花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勾人，“深夜独自在房中，可是在想我？
”我的手握紧了剑柄：“你来做什么？”“听说柳大人今天去查了我的宗卷，
”他慢悠悠地说，“我很好奇，你查到什么了？”我的心脏狂跳。
他怎么知道我去查了他的卷宗？大理寺里，有他的人？“我只是例行公事，查所有人的卷宗。
”我强作镇定。“是吗？”他走近一步，那股冷香扑面而来，“那为什么你看我的卷宗，
看了整整一刻钟？”我后退一步：“你在监视我？”“不是监视，”他笑得更深，
“是……关注。”他突然伸手，指尖挑起我的下巴。“柳七月，你很聪明。但我要告诉你，
有些事，知道得太多，不是好事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。“十天时间，
好好珍惜。”说完，他松开手，转身消失在夜色中。只留下那缕冷香，在房间里久久不散。
我瘫坐在床上，后背全是冷汗。他来警告我了。这说明……我的推断是对的。
他就是千面郎君。而他，已经把我当成了猎物。3 猫鼠游戏第二天，我去了醉春风。
京城最大的销金窟，谢知非最常流连的地方。我穿着一身男装便服,坐在二楼雅间，
隔着珠帘看着楼下。他一身绯衣，被莺莺燕燕包围着，正在跟花魁说笑。
那双桃花眼弯成月牙，看起来风流多情。可我知道，那都是假的。就在这时，他突然抬起头，
目光精准地穿过珠帘，看向我。那一瞬间，他眼中的精明和锐利，让我浑身一颤。
他冲我举了举杯，嘴角的笑意加深。然后转回头去，继续调笑身边的美人，
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我的错觉。但我知道不是。他在玩我。接下来的几天，
这种“偶遇”频繁得让人发指。我去他常去的马场，他就牵着马在我面前炫耀般地跑几圈。
“柳少卿，公务如此繁忙，竟有闲情逸致来观赏鄙人骑马？”我去他流连的戏楼，
他总能“恰好”坐在我隔壁包厢。“柳少卿，这家的杏仁酪不错，尝尝？”我去铸剑铺查案，
都能在门口碰到正在保养佩剑的他。他就像一只经验丰富的老猫，
而我是那只刚学会捕猎的幼鼠。每一次“偶遇”，都是他在提醒我——你逃不出我的掌心。
距离期限，只剩六天。大理寺的同僚看我的眼神，已经从看笑话，变成了看死人。
王大人每天叫我去问话，言语间满是嘲讽。“柳七月，你就这么跟着谢世子喝茶听戏，
就能把明珠找回来？”“我有我的办法。”“办法？”他冷笑，
“你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变成笑话？整个京城都在传，大理寺新上任的女少卿，
正在追求镇北侯世子！”我攥紧拳头，指甲掐进掌心。“王大人，再给我三天。”“三天？
”他看着我，眼神里全是鄙夷，“柳七月，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？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。
”“我没有输。”“那你赢了什么？”他逼近我，“你赢得了全大理寺的笑话！
”我忍着怒火离开大理寺。长街上，暮色四合。一个绯色的身影倚在墙边。谢知非。
“柳少卿，今日受委屈了？”他的声音带着笑意。我没理他，径直往前走。
他跟上来：“王大人那老匹夫，最是目光短浅。”“与你无关。”“怎么无关？”他拦住我，
眼神难得认真，“你是为了抓我，才受的委屈。”我抬头看他：“那又怎样？”“所以，
”他递给我一个食盒，“醉春风的杏仁酪，趁热吃。”我愣住了。他没等我反应，转身离开。
“柳七月，你不是笑话。”他的声音飘过来。“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对手。”我站在长街上，
捧着那个还温热的食盒。那一刻，我的眼眶有些发热。这个戏弄我、羞辱我的男人，
竟然会安慰我。为什么？回到小院，我打开食盒。里面是一碗精致的杏仁酪，还有一张纸条。
“李记鞋铺，值得一看。”我心头一震。李记鞋铺？我所有的官靴都是在那里定做的。
他为什么要我去那里？第二天一早，我去了李记鞋铺。掌柜的看到我，
热情地迎上来：“柳大人，您的靴子还没好……”“我不是来取靴子的，”我环顾四周，
“我想问，这铺子对面是谁家？”掌柜愣了愣：“对面那座府邸吗？那是镇北侯府的别院。
”我的血液瞬间凝固。所以……他一直在监视我。每次我来取靴子，他都能看到。
然后提前“偶遇”我。这个认知，让我浑身发冷。这场猫鼠游戏里，
我从头到尾都是那只被玩弄的老鼠！可是……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？
他明明可以继续瞒下去。为什么要主动暴露自己的底牌？
4 羞辱与觉醒我站在李记鞋铺对面，盯着那座朱红色的府门。
怒火、屈辱、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，在胸中翻涌。他在玩我。从头到尾，都在玩我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。既然他喜欢看戏，那我就为他唱一出好戏。
我故意向王大人告假，说要去城外的回春堂求医。王大人巴不得我滚蛋，立刻批了假。
我又放出风去，说我虽然告假，但会把失窃案的卷宗随身携带。我在赌。赌他的好奇心。
赌他会来。断魂崖，是去城外的必经之路。崖边小路狭窄，仅容一车通过。
我在峭壁上藏了一张涂了麻沸散的蛛丝网。只要他靠近马车，我就能将他罩住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终于，一个黑衣人出现在路上。他突然冲向我的马车，
长刀直劈向驾车的小环！就在此时，另一道身影从天而降。谢知非！他戴着银色面具，
身形如鬼魅，手指在黑衣人手腕上轻轻一弹。长刀脱手飞出。
是镇北侯府的绝学——惊鸿掠影！我死死咬住嘴唇，几乎要咬出血。是他！
就在我准备拉动机关时——他抬起头，目光精准地锁定我藏身的位置。“柳少卿，
躲在上面看戏，可还过瘾？”他的声音带着玩味。“再不下来，你的小侍女可就要吓坏了。
不过……”他顿了顿。“你应该更担心你自己。”话音刚落，我脚下一空——陷坑！
我尖叫着掉了下去，重重摔进冰冷腥臭的淤泥里。滑腻的污秽包裹着我，
像无数条蛇在皮肤上游走。我挣扎着想爬起来，却越陷越深。谢知非蹲在陷坑边缘，
居高临下地看着我。面具下的桃花眼，充满了戏谑。“柳少卿,你的陷阱太简单了。
”他慢悠悠地说，“对付你，甚至都不需要我亲自出手。”那个黑衣人恭敬地站在他身后。
也是他的人！从头到尾，都是一场骗局！“柳少卿，我给你个忠告，”他站起身，
“有些游戏，不是你能玩的。安安分分等死，对你，对你的家族，都好。”说完，
他潇洒离去。只留下我一个人，陷在冰冷腥臭的淤泥里，浑身狼狈，尊严尽碎。
崖上的风呜呜地吹着，像无情的嘲笑。我不知道自己在淤泥里待了多久。等我终于爬出来时，
天已经黑了。我浑身恶臭，衣衫褴褛，像个乞丐。就在这时，我在坑底发现了一块锦帕。
干净的锦帕，和周围的污秽格格不入。上面用小楷写着一句话：“将军百战不言败，
只恨无人与对弈。”我握紧锦帕，突然笑了。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。原来如此。
他把我扔下来，不是为了杀我。他是在等我爬起来，继续和他“对弈”。他把这当成游戏。
而我，是他唯一的玩伴。那一刻，我心中的某些东西碎了。然后又用更坚硬的东西重新粘合。
羞耻、愤怒、绝望……这些情绪在极致的屈辱中，反而沉淀成了一种可怕的冷静。
谢知非说得对。我玩的那些小把戏，在他面前，确实如同儿戏。常规的抓捕，对他毫无意义。
那么……我就不抓他了。我要“邀”他。一个他无法拒绝的“邀请”。
5 置之死地回到京城，我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预支了三个月俸禄。
王大人看我的眼神像在看疯子。“你要钱做什么？”“下官自有用途。”我拿着银子，
去了京城最大的书画珍玩商铺——宝文斋。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，买下最昂贵的笔墨纸砚。
然后雇了几个坊间混混，让他们散布一个消息：大理寺少卿柳七月，
偶得画圣吴道玄传世孤品《秋山行旅图》。三日后，十日期限的最后一晚，
将在揽月楼设宴鉴赏。重点是——我为了保护此画，
设下了由音律、棋局、诗词组成的精巧机关。“唉，”我故作苦恼地对宝文斋掌柜说，
“这机关虽精巧，却也有个致命漏洞。若非天下第一聪明，精通琴棋书画之人，
绝不可能破解。可万一，真有这样的人呢？”消息很快传开。整个京城都在笑我。“疯了！
柳七月绝对是疯了！”“死到临头，不想着找珠子，还搞什么鉴赏会？”“她以为自己是谁？
那什么机关能拦住千面郎君？”国舅爷冲到大理寺，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。
我承受着所有的非议和嘲笑。因为我知道，谢知非一定听到了。他会来。不是因为贪心。
是因为傲气。
当整个京城都在传“非天下第一聪明人不能破”的机关时——他能忍住不来证明自己吗？
他不会允许任何人质疑他的聪明。尤其是，质疑他的人，是我。
那个被他一直轻视、戏弄的柳七月。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，开始画那幅《秋山行旅图》。
根本没有什么传世孤品。这幅画，要由我亲手伪造。柳家祖上是翰林院画师，我自幼学画。
七八分相似，足够骗过大部分人。但画不是重点。机关也不是重点。
重点是——我要在画中藏一个秘密。一个只有足够聪明的人才能看懂的秘密。
我在画中三处地方做了手脚：第一处，山路上的行人，回首的角度。
那是我在陷坑中爬起时的姿态。第二处，树梢上的鸟，振翅欲飞。那是我现在的心境。
第三处，远山云雾中，隐约可见一个弈棋的身影。
谢知非如果来了——如果他真如传说中那般聪明——他一定能看懂。
这幅画在说：我已经站起来了。我准备好和你对弈了。这一次，我不是猎物，而是对手。
画了整整两天。第三天清晨，我收笔，端详着眼前的画。七分相似，足够了。就在这时，
国舅府的护卫突然包围了我的院子。“柳少卿，国舅爷特意派我们来'保护'您的神画。
”刘总管皮笑肉不笑。我心头一沉。完了。这些人一旦守住揽月楼，谢知非必然会察觉陷阱。
他不会来了。“刘总管，心意我领了，但这些护卫……”“这可不行，”他冷笑，
“国舅爷的命令，小的不敢违。万一画又丢了，您的罪过可就又多一桩了。”威胁。
赤裸裸的威胁。我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大网越收越紧。前有谢知非这只狡猾狐狸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