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“年轻人就是要多锻炼，不要只想着钱，要有梦想。”“要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家。
”“不要太计较得失，要有奉献精神。”——那位中年妇女的职场鼓励，
至今回荡在我的耳边。那滋味就像吞了口热乎的糖鸡屎，粘着嗓子眼儿，味道直窜天灵盖。
三个月过去了，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点犯恶心。当时手机余额要多出几个零，
我能把她医保打欠费。那老娘们儿仗着是老板的小姨子，撬了我的单子还上来摇尾巴。
我也没惯着她，当着全公司人的面，帮她把族谱捋了一遍。结果可想而知，我被优化了。
后悔倒是没有，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她，要不是她的牛马发言，
可能我还在那个格子间里当着一头蒙眼拉磨的驴，拿着微薄的工资，耗着不值钱的青春。
当一个人的心情和生活都跌落到谷底的时候，就会开始迷信一种叫运气的东西。被开的那天，
我带着自己工作仨月存下的两千多存款，
进了楼下便利店报复性消费了一笔：两箱泡面、一袋火腿肠、一条烟，交了房租，
剩下的足够我撑到那笔窝囊费打到卡上。结账时看着手机里两位数的余额，我愣了愣。
转头就望见了马路对面亮着昏黄灯光的彩票店，决定再次奢侈一把。
就当是给财神爷一次帮我的机会。
我承认当时我有赌的成分……赢了……五千万……开奖那天我看着那张彩票，
脑子跟省略号一样宕机。真应了那句话：搏一搏野鸡变超模。
——领奖那天我裹得连亲妈都认不出，帽子叠帽子，口罩加墨镜，衣服穿厚一圈，
连鞋子都悄悄垫高了几公分。人无横财不富，马无夜草不肥。这个话是说给我听的，
但别人也听得见。指不定待会就窜出一匹华尔街之狼叨我一口。从核对彩票到签字确认，
再到扣完税拿到四千万的支票，我的手一直没停过发抖。直到银行工作人员告诉我，
那笔钱已经转到我的账户里，变成了一串冰冷的数字时，我那双飘了一路的脚，
才算真正落了地。现在想起来脑子也是晕晕的，都忘了做个正经的自我介绍了。我叫陆寻，
川蜀人，大概是2000年3月5号生的——孤儿院的阿姨按入院那天给我报的生日。
在孤儿院长大的日子不算美好，吃不饱但饿不死。穿的是别人捐的旧衣服，
没体会过父母的疼爱，也没什么知心朋友。大专毕业后我揣着几百块钱来这座城市打拼。
没想到兜兜转转，反倒靠一张彩票站稳了脚跟。挺好，赤条条来去无牵挂，如今唯一的牵绊，
就是银行卡里那三千七百多万的存款。拿到钱的第一件事，我匿名给孤儿院捐了一百万。
虽然在那儿的日子清苦，但好歹给了我一口活命的饭，让我不至于饿死在街头。剩下的钱，
我在郊区买了套六十平的小房子。装修得简单朴素，没有奢侈品，没有大阳台，
却让我第一次有了“家”的感觉不用再挤在月租八百的隔断间里，不用再担心交不起房租，
不用再看房东的脸色。有钱了该干嘛？当然是报复性消费！以前吃包子只敢买素馅的，
偶尔加个鸡蛋都得犹豫半天；拼好饭是我的日常，三块钱的盒饭能吃两顿；打车更是奢望，
上下班全靠挤公交。现在不一样了，包子我只吃肉馅的；拼好饭？对不起，
没听说过；出门直接打专送，心情好还会让司机带我多绕两圈。说白了，
我的生活已经奢侈到了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地步。可这种日子没过多久，我就emo了。
以前没钱的时候，我的人生目标明确得很——搞钱。每天睁开眼想的是怎么多接个单子，
怎么涨工资，怎么攒钱买房。可现在，钱够花几辈子了，我却突然没了方向。
看着空荡荡的房子，我常常坐在沙发上发呆，从早上坐到天黑，连饭都忘了吃。
我试着去买点奢侈品，去高档餐厅吃饭。可看着那些以前高攀不上的东西，
心里没有半点喜悦，反倒觉得空落落的。唉，我这没出息的样子。
之后我开始琢磨“人生的意义”这种以前觉得虚无缥缈的问题。窗帘拉得严严实实，
房间里一片漆黑。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微弱的光，上面是我刷到的各种“富人生活指南”。
可没有一条能告诉我，该怎么填补心里的窟窿。果然，有钱人和没钱人都有相同的烦恼，
只是换了种形式。啪！踏马的，钱怎么会带来烦恼呢，我给了自己一耳光，下贱！
这一巴掌好像把我打醒神了。第二天一早，我拉开窗帘，让阳光照进房间，
然后直奔市里最大的图书馆。我抱着一摞书走出书店，有几本是金融理财的，
想学着把钱守好；更多的是人文与哲学类的，从《论语》到《存在与虚无》。
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我头大。我记得大专上思政课的时候，讲课的老头特有文化范儿，
他说“哲学能让人活得通透”。我不求自己能变成什么智者，只求这些书能给我找点事做。
让我的脑子多“加班”，别一天到晚瞎琢磨没用的。那几本哲学书到底没白买，
虽然没让我立刻参透生死，但确确实实在我脑子里凿开了一道缝。阳光照进来，
反倒衬得里头更空了。以前觉得“人生的意义”这种问题太虚。不如月底的工资实在，
能换泡面换房租，能让我在这城市多苟活一天。现在不一样了，银行卡里的数字冰冷而沉默，
它回答不了我“然后呢？”这个问题。充实自我的计划折腾了小半年，书翻烂了好几本，
心里的窟窿反倒越来越大，跟个无底洞似的填不满。那些哲人先贤争了几千年都没个准信儿，
我一个没读过几天书、刚从底层爬出来的糙人，又能从哪儿扒拉出答案？
守着这六十平的小破屋，对着几本书死磕，就能磕出人生门道来？得出去走走！
这念头一冒出来，就跟野草沾了雨水一般，疯了似的往心里钻，拦都拦不住，
恨不得立马抬脚就走。我没做什么狗屁攻略，也没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。
把房子随便拾掇拾掇，拽出压箱底的半旧背包，胡乱塞了几件换洗衣物，
还有那本翻得卷了边、依旧没看懂的《存在与虚无》——权当是个心理安慰，
证明我不是瞎晃悠。锁上门的那一刻，一股打骨子里透出来的轻快裹住了我，
肩膀上的担子好像突然卸下了。走之前，我对着银行卡里的钱糙糙规划了下。
老话说鸡蛋别搁一个筐里，这话听着就靠谱，咱没那花花肠子，只求稳当。
一千万存银行吃利息，好歹饿不死；一千万买了国债，听说保本；还有一千万砸进了黄金，
这年头乱世藏金，总没错。这是我能想到最踏实的法子，剩下的七百多万，
够我瞎晃悠个三年五载，不用急着回头。把这些事儿捋顺，心里就没了牵绊，
啥也不用惦记了。就这样，在23年五月二十一号，我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旅行。
第二章辗转几次车站，我来到了旅行的第一站，一个被网上称为“灵魂栖息地”的地方。
青石板路被打磨得发亮，两旁是各种网红小吃和义乌批发的“民族风”手工艺品店。
我随手拿起一个陶罐，底部还印着义乌商品城的供货码。巷子里同样的民谣酒吧，
唱着同样的《成都》。那句“走到玉林路的尽头”被唱得油腔滑调，
裹着一股商业气飘的老远。我住进了一家号称“有故事”的旅馆。推开门，
一张印着暧昧二维码的小卡片先入眼帘。和我在城市酒店里见过的一模一样。
随手扔进垃圾桶，钻进浴室洗掉一路的风尘。来都来了，总得完成“打卡KPI”。
从街头到巷尾，
油果子、辣得烧心的伤心凉粉、味道诡异的毛豆腐……那些看起来“有故事”的扎染、陶罐，
买完就成包里的累赘。然而，真正的失落来自第二天清晨。为了看传说中“最美的日出”，
我凌晨四点就爬起来。裹着刚买的扎染披肩，和上百人一起挤在狭窄的观景台上，
像群沙丁鱼一样望着远处的云海。当太阳终于挣出云层，金黄泼洒的瞬间，
人群爆发出整齐的欢呼，下一秒就被“咔嚓”“咔嚓”的快门声淹没。
霞光被切割成无数个手机屏幕的大小。所有人都低着头，检查着自己的成果，调滤镜、修图，
然后迫不及待上传到朋友圈。那壮丽的日出，仿佛只是他们社交主页上一枚不起眼的勋章。
我杵在原地，像个误入大型朝圣现场的局外人。手里紧紧攥着手机，始终没有举起来。
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疏离感攫住了我。我要寻找的意义，
难道就是这隔着屏幕和人海、流于形式的打卡仪式？沉默着退出人群，
我感觉比在公司连续加班一周还要疲惫。那是一种从精神深处泛上来的无力感。回到古镇，
看着依旧熙攘的街道，我突然动了念头。点开手机地图，手指在屏幕上随意划动，
最后落在一个远离所有推荐路线、名字土得掉渣的小县城上。
“缺德地图持续为你导航……”导航开始很尽责，甜美的女声指引着我行走在平坦大道上。
走着走着，柏油路渐渐变成水泥路，然后是坑洼的碎石路。
两旁的路灯换成了杂乱生长的灌木。天地愈发开阔，人烟逐渐稀少，连手机信号都少了两格。
“前方路口请直行，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……”就一条路规划个屁，我蛋疼的关掉了导航。
然而，祸不单行。正当我打算原路返回的时候，天空却毫无征兆的下起了大雨。
我那点可怜的装备瞬间原形毕露。冲锋衣的防水层形同虚设，雨水顺着领口往里灌，
鞋子早已湿透，每走一步都发出“咕叽”的声音。索性破罐子破摔，
我在这雨里慢悠悠地晃荡，感受着一种自虐般的快意。脑子却愈发清明。“小伙子，快跑啊！
”一个略带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。我吓了一跳，猛地回头。是个老头，
头发花白，脸上刻着风霜，可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。他手里拎着个编织袋，
装着些空瓶子和硬纸板。“啥？” 我有点懵，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。“下雨就往家跑，
淋糊涂了。”他丢下一句话，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。我下意识“哦”了一声，
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。离开旧公路，钻进一条长满杂草的小径，七拐八绕，
一座横跨干涸河床的旧天桥出现在眼前。桥洞底下，立着一间“房子”。严格来说，
那只是一个用木板、废弃广告牌和防水布搭成的庇护所。“别愣着，先进来。
”老头弯腰掀开挂在门口的旧帆布，回头看我还站在雨里，笑着招呼。
我冲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，觍着脸进了屋子。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宽敞，勉强能站直。
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木头味、烟叶味，还混着点不知名的草药香。地方简陋，
但物件收拾得整齐。砖头垫着木板搭成的床，
铺着干净的旧毯子；小铁皮炉子旁码着捡来的干树枝和小煤块；一把旧椅子当桌子用，
上面放着搪瓷缸子和几个调料瓶；角落里一个破了边的陶罐，插着几支不知名的野花，
在灰扑扑的环境里，硬是透出几分生气。“大叔，多谢了。”我站在门口道谢。
老头正弯腰往炉子里填柴火，闻言抬起头，冲我笑了笑，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：“谢啥，
都是缘分。”缘分这东西，真的妙不可言。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