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黄水漫曹州崇祯三年的秋老虎，比往年凶了三分。
赵柱子蹲在自家地头，望着龟裂的田埂发愣。
脚下的土块被晒得梆硬，用指甲抠一下，簌簌掉渣，半点湿气也无。
他种的二亩谷子，苗稀得能数清棵数，叶片卷得像旱烟，风一吹就簌簌响，像是在哭。
“柱子哥，你看！”
身后传来王石头的喊声，带着哭腔。
赵柱子回头，看见十五岁的少年正指着西北方向，小脸上满是惊恐。
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，赵柱子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——远处的黄河大堤，像是被人撕开了道口子，浑浊的黄水正翻着浪头，往这边涌来。
起初还只是条黄线，眨眼间就成了面水墙，带着“轰隆”的巨响，吞掉了路边的柳树，漫过了邻村的土坯房。
“跑！”
赵柱子拽起王石头的胳膊就往村里冲。
他的破屋在村东头，离河堤最近，要是被黄水追上，连人带房都得卷走。
王石头的爹娘去年就饿没了，这孩子现在就跟他过，他得护住。
村里己经乱成了一锅粥。
男人们扛着粮食往高坡跑，女人们抱着孩子哭，几只鸡惊得乱飞，撞翻了晒谷的竹匾。
赵柱子冲进自家屋，把墙角那半袋杂粮往背上一甩，又抓起两件打补丁的旧衣裳，刚要出门，就见邻居张婶抱着个襁褓，跌跌撞撞地跑来：“柱子，救救我的娃！
我男人被水卷走了……”赵柱子咬了咬牙，把王石头往背上一驮，又接过张婶的襁褓：“跟我走，去村西的土岗子！”
三个人刚跑出村口，黄水就漫到了脚边。
浑浊的浪头里卷着草屑、破锅，还有只淹死的老黄牛，尸体浮浮沉沉。
赵柱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蹚水，水很快没过了膝盖，冰凉的河水刺得骨头疼。
王石头在他背上吓得首哭，张婶紧紧抓着他的衣角，嘴里不停念叨：“老天爷开眼，别冲了我的娃……”好不容易爬到村西的土岗子，这里己经挤满了人。
男人们站在最外围，用锄头、扁担挡着涌上来的黄水，女人们抱着孩子缩在中间，哭声、骂声混在一起。
赵柱子把杂粮袋放下，又把襁褓还给张婶，才发现自己的裤腿被划了道大口子，血顺着小腿往下淌，混着泥水，又腥又黏。
“柱子哥，你流血了！”
王石头指着他的腿，眼里含着泪。
“没事。”
赵柱子抹了把脸，水和汗混在一起，糊得眼睛疼。
他往远处望去，自家的破屋己经被黄水吞了大半，只剩下个屋顶，像片烂叶子在浪里晃。
那二亩谷子地，更是连影都看不见了。
就在这时，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
只见几个穿着青布褂子的人，正踩着水往土岗子上走，为首的是李地主家的管家，手里拿着根鞭子，脸上横肉堆着：“都愣着干啥！
李老爷说了，水退了还得交租子！
谁家要是敢欠，就把人捆了送衙门！”
“租子？”
有人喊了起来，“地都被冲了，哪来的租子？”
“就是！
李老爷粮仓里堆着满仓的粮，就不能给我们分点？”
管家眼睛一瞪，扬起鞭子就抽在说话人的脸上：“反了你们！
李老爷的粮是天上掉的？
不交租子，饿死你们这群穷鬼！”
他鞭子一挥，指着赵柱子：“还有你，赵柱子！
你那二亩地欠着去年的租子，今天要么交粮，要么把你那破屋拆了抵账！”
赵柱子攥紧了拳头。
他的破屋己经快被冲没了，这管家还来逼租。
他看向人群，张婶抱着孩子瑟瑟发抖，王石头低着头，不敢看管家。
周围的人也都缩着脖子，没人敢再说话。
“我没有粮。”
赵柱子的声音有些沙哑，“地被冲了，啥都没了。”
“没粮？”
管家冷笑一声，挥了挥手，身后两个家丁立刻冲上来，就要去抢赵柱子背上的半袋杂粮。
那是他和王石头的救命粮，要是被抢走，两人就得饿死。
赵柱子猛地把王石头往身后一推，自己迎了上去。
一个家丁伸手去抓粮袋，他抬手一挡，家丁没站稳，“扑通”一声摔在水里，溅了满脸泥。
另一个家丁见状，从腰里掏出根木棍，朝着赵柱子的头就打了过来。
赵柱子往旁边一躲，木棍打在了他的肩膀上，疼得他龇牙咧嘴。
他顺手抄起地上的锄头，本来是想吓唬一下家丁，可那家丁又扑了上来，嘴里骂着：“敢反抗，我打死你！”
混乱中，赵柱子只觉得脑子一热，锄头就挥了出去。
“噗”的一声，锄头砸在了家丁的头上，鲜血立刻涌了出来。
家丁愣了一下，倒在水里，不动了。
周围的人都吓傻了，管家更是脸色发白，指着赵柱子：“杀……杀人了！
官府来人，把他抓起来！”
赵柱子看着水里的家丁，又看了看手里的锄头，上面还滴着血。
他知道，自己闯大祸了。
官府要是来了，他肯定活不成。
“柱子哥，快跑！”
王石头拉了拉他的衣角，眼里满是恐惧。
赵柱子回过神，看了看土岗上的人，又看了看远处还在上涨的黄水。
他咬了咬牙，把锄头扔在地上，拉起王石头的手：“走，往黄河滩跑！”
两人刚跑下土岗子，就听到管家在身后喊：“别让他跑了！
抓住他有赏！”
几个家丁也跟着追了上来。
赵柱子拉着王石头，拼命往黄河滩的方向跑。
黄水己经漫到了大腿，每一步都很艰难。
身后的喊声越来越近，还有家丁的脚步声。
赵柱子回头看了一眼，管家和家丁离他们只有十几步远了。
他心里一急，拉着王石头钻进了路边的芦苇丛。
芦苇长得比人还高，叶子刮在脸上，又疼又痒。
两人在芦苇丛里钻了半天，才甩掉了追兵。
“柱子哥，我们现在去哪？”
王石头喘着气，眼里满是迷茫。
赵柱子靠在一棵芦苇上，看着远处的黄水，心里也没底。
他的家没了，地没了，现在还杀了人，官府肯定在到处抓他。
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。
就在这时，一阵风吹过，带来了一股烟味。
赵柱子抬头望去，只见芦苇丛深处，隐约有火光在闪烁。
“那边有人。”
赵柱子拉着王石头，朝着火光的方向走去。
他不知道那里是什么人，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。
但他知道，现在只能往前走了。
赵柱子蹲在自家地头，望着龟裂的田埂发愣。
脚下的土块被晒得梆硬，用指甲抠一下，簌簌掉渣，半点湿气也无。
他种的二亩谷子，苗稀得能数清棵数，叶片卷得像旱烟，风一吹就簌簌响，像是在哭。
“柱子哥，你看！”
身后传来王石头的喊声，带着哭腔。
赵柱子回头，看见十五岁的少年正指着西北方向，小脸上满是惊恐。
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，赵柱子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——远处的黄河大堤，像是被人撕开了道口子，浑浊的黄水正翻着浪头，往这边涌来。
起初还只是条黄线，眨眼间就成了面水墙，带着“轰隆”的巨响，吞掉了路边的柳树，漫过了邻村的土坯房。
“跑！”
赵柱子拽起王石头的胳膊就往村里冲。
他的破屋在村东头，离河堤最近，要是被黄水追上，连人带房都得卷走。
王石头的爹娘去年就饿没了，这孩子现在就跟他过，他得护住。
村里己经乱成了一锅粥。
男人们扛着粮食往高坡跑，女人们抱着孩子哭，几只鸡惊得乱飞，撞翻了晒谷的竹匾。
赵柱子冲进自家屋，把墙角那半袋杂粮往背上一甩，又抓起两件打补丁的旧衣裳，刚要出门，就见邻居张婶抱着个襁褓，跌跌撞撞地跑来：“柱子，救救我的娃！
我男人被水卷走了……”赵柱子咬了咬牙，把王石头往背上一驮，又接过张婶的襁褓：“跟我走，去村西的土岗子！”
三个人刚跑出村口，黄水就漫到了脚边。
浑浊的浪头里卷着草屑、破锅，还有只淹死的老黄牛，尸体浮浮沉沉。
赵柱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蹚水，水很快没过了膝盖，冰凉的河水刺得骨头疼。
王石头在他背上吓得首哭，张婶紧紧抓着他的衣角，嘴里不停念叨：“老天爷开眼，别冲了我的娃……”好不容易爬到村西的土岗子，这里己经挤满了人。
男人们站在最外围，用锄头、扁担挡着涌上来的黄水，女人们抱着孩子缩在中间，哭声、骂声混在一起。
赵柱子把杂粮袋放下，又把襁褓还给张婶，才发现自己的裤腿被划了道大口子，血顺着小腿往下淌，混着泥水，又腥又黏。
“柱子哥，你流血了！”
王石头指着他的腿，眼里含着泪。
“没事。”
赵柱子抹了把脸，水和汗混在一起，糊得眼睛疼。
他往远处望去，自家的破屋己经被黄水吞了大半，只剩下个屋顶，像片烂叶子在浪里晃。
那二亩谷子地，更是连影都看不见了。
就在这时，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
只见几个穿着青布褂子的人，正踩着水往土岗子上走，为首的是李地主家的管家，手里拿着根鞭子，脸上横肉堆着：“都愣着干啥！
李老爷说了，水退了还得交租子！
谁家要是敢欠，就把人捆了送衙门！”
“租子？”
有人喊了起来，“地都被冲了，哪来的租子？”
“就是！
李老爷粮仓里堆着满仓的粮，就不能给我们分点？”
管家眼睛一瞪，扬起鞭子就抽在说话人的脸上：“反了你们！
李老爷的粮是天上掉的？
不交租子，饿死你们这群穷鬼！”
他鞭子一挥，指着赵柱子：“还有你，赵柱子！
你那二亩地欠着去年的租子，今天要么交粮，要么把你那破屋拆了抵账！”
赵柱子攥紧了拳头。
他的破屋己经快被冲没了，这管家还来逼租。
他看向人群，张婶抱着孩子瑟瑟发抖，王石头低着头，不敢看管家。
周围的人也都缩着脖子，没人敢再说话。
“我没有粮。”
赵柱子的声音有些沙哑，“地被冲了，啥都没了。”
“没粮？”
管家冷笑一声，挥了挥手，身后两个家丁立刻冲上来，就要去抢赵柱子背上的半袋杂粮。
那是他和王石头的救命粮，要是被抢走，两人就得饿死。
赵柱子猛地把王石头往身后一推，自己迎了上去。
一个家丁伸手去抓粮袋，他抬手一挡，家丁没站稳，“扑通”一声摔在水里，溅了满脸泥。
另一个家丁见状，从腰里掏出根木棍，朝着赵柱子的头就打了过来。
赵柱子往旁边一躲，木棍打在了他的肩膀上，疼得他龇牙咧嘴。
他顺手抄起地上的锄头，本来是想吓唬一下家丁，可那家丁又扑了上来，嘴里骂着：“敢反抗，我打死你！”
混乱中，赵柱子只觉得脑子一热，锄头就挥了出去。
“噗”的一声，锄头砸在了家丁的头上，鲜血立刻涌了出来。
家丁愣了一下，倒在水里，不动了。
周围的人都吓傻了，管家更是脸色发白，指着赵柱子：“杀……杀人了！
官府来人，把他抓起来！”
赵柱子看着水里的家丁，又看了看手里的锄头，上面还滴着血。
他知道，自己闯大祸了。
官府要是来了，他肯定活不成。
“柱子哥，快跑！”
王石头拉了拉他的衣角，眼里满是恐惧。
赵柱子回过神，看了看土岗上的人，又看了看远处还在上涨的黄水。
他咬了咬牙，把锄头扔在地上，拉起王石头的手：“走，往黄河滩跑！”
两人刚跑下土岗子，就听到管家在身后喊：“别让他跑了！
抓住他有赏！”
几个家丁也跟着追了上来。
赵柱子拉着王石头，拼命往黄河滩的方向跑。
黄水己经漫到了大腿，每一步都很艰难。
身后的喊声越来越近，还有家丁的脚步声。
赵柱子回头看了一眼，管家和家丁离他们只有十几步远了。
他心里一急，拉着王石头钻进了路边的芦苇丛。
芦苇长得比人还高，叶子刮在脸上，又疼又痒。
两人在芦苇丛里钻了半天，才甩掉了追兵。
“柱子哥，我们现在去哪？”
王石头喘着气，眼里满是迷茫。
赵柱子靠在一棵芦苇上，看着远处的黄水，心里也没底。
他的家没了，地没了，现在还杀了人，官府肯定在到处抓他。
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。
就在这时，一阵风吹过，带来了一股烟味。
赵柱子抬头望去，只见芦苇丛深处，隐约有火光在闪烁。
“那边有人。”
赵柱子拉着王石头，朝着火光的方向走去。
他不知道那里是什么人，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。
但他知道，现在只能往前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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