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厂里干了二十年质检,领导把我叫到办公室。“江姐,工厂不是养老院,这是五百块钱,
你拿着今天就走吧。”我看着那份辞退协议,按规定赔偿金本该是三十万。这谁会同意?
过了半小时,他又把我叫了过去:“能给五百块,都是看你儿子没工作,可怜你!
别给脸不要脸!”我气得没说话,默默回了工位。下班前,
领导又打来内线电话:“要是实在不想走,就去扫厕所,也算厂里给你口饭吃。
”我强忍着火气,直接挂了电话,回了家。本以为这事就算到头了,大不了去打劳动仲裁。
结果刚到家坐下,儿子就打来了电话:“妈,我考上市监局了!
我们队里最近正好在调查一家工厂!”1电话那头,我儿子李明浩的声音压不住地兴奋。
“妈,我考上了,笔试面试都过了,今天刚办完入职。”我连声说了几个好:“儿子,
妈就知道你行!”儿子又接着说:“妈,你先别跟别人说,工作有纪律要保密的。
”“还有我们队里最近盯上了一家工厂,正准备立案调查呢。”我的心提了一下,
下意识地问:“哪个厂?”“就你上班的那个宏发电子厂啊!”我拿着电话的手,
瞬间就握紧了。电话那头,儿子还在说着:“说是有安全隐患,
队里让我这个新人也跟着调查,好学习工作流程。”我定了定神开口:“儿子,
你去检查的时候,就公事公办。”“当不认识我,也千万别跟任何人说,我是你妈。
”李明浩那边愣了一下:“妈,怎么了?”“你别管,按我说的做,这对你好。
”我挂了电话,一晚上没睡好。第二天,我换上平时的工作服,准时出现在工厂门口。
保安看见我,眼神躲躲闪闪,但还是开了门。厂长王海东正在晨会上训话,看见我进来,
他停住了。挥了挥手,让其他人散了,然后走到我面前:“哟江姐,怎么想通了?。
”“愿意去打扫厕所啦?其实你们这个年纪扫厕所也很正常嘛!”我看着他那张得意的脸,
没理会他的嘲讽:“王厂长,我今天是来办离职交接的。”王海东掏了掏耳朵,
一脸不信地看着我:“交接?交接什么?一个质检员,有什么好交接的?
”我无语的解释:“毕竟在厂里干了二十年,所有的质检流程都在我这儿。
”“如果不交接清楚,出了问题算谁的?”“比如,哪批货用了哪个供应商的料,
要是出了质量问题被退货。”“到时候找不到人,责任是厂里来担吗?
”王海东的脸色变了变,他平时就怕担责任,这会儿虽然嘴上硬,但眼神已经开始盘算了。
最后不耐烦的摆摆手:“行,给你一周时间,把东西都交接给刘伟。
”然后指了指旁边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。那人是他的外甥,叫刘伟。整天在厂里游手好闲,
懂个屁的质检!王海东又往前凑了一步,压低声音:“江春燕,我警告你,好好交接,
别耍花样。”“要是交接不完,或者出了什么岔子,那五百块钱,你也别想要!”我看着他,
顺从地点了点头:“好,王厂长,我一定好好交接。”刘伟走过来,
皮笑肉不笑地开口:“江姐,以后多指教啊。”我没看他,转身走向质检部。晚上回家,
我关上门,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。这是我私下记了十几年的工作笔记。上面密密麻麻,
记录了宏发电子厂这些年所有原材料的数据。以及一些见不得光的处理方式。李明浩回来时,
我把笔记本推到他面前。他一页一页地翻看,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:“妈,
这些……”“都是真的,有些数据,厂里的电脑上早就删了,只有我这里有。
”李明浩合上本子,抬头看我。他的眼神,已经不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,
而是一个真正的执法人员。“妈,从明天起,你重点帮我核实这几个原材料入库单,
和对应的记录。”儿子在笔记本的几个页码上,重重地画了圈。2交接的第一天,
王海东没让我碰任何跟质检相关的东西。他指着一间堆满旧文件的储藏室:“你不是能干吗?
”“去把过去五年的所有报废品记录,给我重新整理出来,按月份归好档。
”王海东说这是合理“清理历史遗留问题”。储藏室的文件落满了灰尘,呛得人喘不过气。
刘伟则抱个膀子,靠在门口:“江姐,厂长这是给你机会呢。”“好好干,
别辜负了厂长的一片心意。”我没说话,找了一副手套戴上,弯腰就开始干。
其实我知道王海东就是想用这种体力活折磨,让我自己受不了走人。那他也太小看我了。
我开始一沓一沓地翻文件,突然在翻到了个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。用订书机订死了,
上面写着“内部处理,严禁外传”。于是撕开袋子,发现里面是几份申请单。
内容是关于某几个批次的产品,因存在瑕疵,不走正规报废流程。
直接由厂长特批“内部消化”。签批人,正是王海东。我迅速看了一眼四周,
用手机把这几份单据完整地拍了下来。然后把它们塞回了最不起眼的角落,
用更多的废纸盖上。等到中午去食堂吃饭,我刚打好饭,就被刘伟拦住了。“哎,江姐,
你去那边吃。”他指了指最角落里一个平时用来放清洁工具的桌子。
几个以前和我关系不错的同事想走过来一起,都被刘伟用眼神瞪了回去。整个午饭时间,
我都一个人坐在角落里。刘伟就坐在不远处,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:“有些人啊,
就是没眼力见,自己什么情况不清楚吗?”“厂子要发展,
总要淘汰掉一些跟不上时代的老东西,老机器要换,人也一样嘛!”周围的人都不敢接话,
埋头吃饭。那些话,一字不漏地传进我耳朵里。我没有急着去反驳,
一口一口把饭吃得干干净净。这些羞辱,我都记下了。晚上回家,
我把白天拍下的照片用微信发给了儿子李明浩。没过多久,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,
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。“妈,就是这个!”“这几份单据上处理的产品,
跟我们局里收到反映,产品有安全事故的批号,完全吻合!”我心里有数,
但还是问了一句:“那现在怎么办?”儿子说:“调查申请我已经递交上去了,证据确凿,
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。”我看着窗外,厂里那几根大烟囱还在冒着黑烟。“儿子,别急。
”我压低了声音。“王海东最近在赶一批出口欧洲的大订单,货期很紧。”“按他的性子,
肯定会在这批货上动手脚,以次充好压缩成本。”“这才是个大家伙。”3交接的第四天,
整个上午王海东都没露面。下午,他把我叫到了生产车间。车间里,生产线正在全速运转,
工人们忙得不可开交。角落里,码放着一排排已经打包好的产品。箱子上印着英文,
正是那批准备发往欧洲的订单。王海东又把我带到他的办公室,反手锁上了门。
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质检报告,扔在我面前的桌子上:“签了它。
”我拿起那份报告看了看。上面的数据,每一项都非常漂亮,完美符合欧盟的进口标准。
可但凡认真看看,就知道这份报告是假的。这批货用的原材料,
是王海东从一家不知名的小作坊低价采购的。连国内标准都达不到,更别说欧盟的标准了。
我放下报告,平静地看着他:“王厂长,这个字我不能签。
”王海东的眼睛眯了起来:“为什么?”我笑了笑:“你说为什么?签了是要坐牢的!
”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。王海东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。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
带着一股狠劲:“江春燕,你别给脸不要脸!”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。”“签了字,
就多给你一千块,拿着钱滚蛋。”“不签的话,一分钱都别想拿到,
我还能让你在整个行业里,都找不到活干!”我放在口袋里的手,悄悄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。
然后抬头看着他,身体微微发抖,似乎是被吓到了。“厂长,我……我不敢啊!
这要是被查出来,这辈子就毁了。”我装着一副害怕的样子,
手都开始抖了:“要不……要不还是您自己来签?”“废物!”王海东气得大骂,
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笔。他看了一眼报告上“质检员”签名那一栏,模仿着我平时的笔迹。
龙飞凤舞地签上了我的名字:“江春燕”。他签完后把报告,厌烦的朝我摆了摆手:“现在,
你可以滚了。”我拿着那张假签名的报告走出了办公室。晚上,
我把录音都交给了儿子李明浩。李明浩听完录音,一句话没说,只是走到窗边,
看着外面的夜色。过了很久,他才回过头,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到极点的愤怒!“妈,
收网的时候到了。”4今天终于到了交接期的最后一天,王海东迫不及待地要把我赶走。
他甚至没让我进办公室,直接让刘伟把我带到了工厂大门口。更过分的是,他用厂里的广播,
把所有车间主任和老员工都叫到了大门口集合。说要给我开一个“欢送会”。
工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,在大门口站成一片交头接耳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厂长王海东背着手,慢悠悠地从办公楼里走出来。他站上台阶清了清嗓子,
对着下面几十号人大声宣布:“今天,我们在这里欢送我们厂里的老员工,江春燕同志。
”他顿了一下,话锋又一转:“江春燕因为个人能力不足、思想僵化,
已经跟不上我们宏发电子厂的发展步伐了。”“所以,从今天起,江春燕就正式离职了。
”人群里一片寂静。厂长王海东看着我,眼神里全是讥讽和嘲弄:“对了,
听说市里今天有领导要来我们厂视察工作。”“江春燕你可得赶紧走,别穿着这身旧衣服,
站在这里给我们厂丢人现眼。”几个跟我关系好的老同事,都默默地低下了头,
不敢看我的眼睛。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我赤裸裸的羞辱。王海东很满意这个效果,
又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。但他没有递给我,而是把那几张钞票在手里揉成一团。
然后像打发一个乞丐一样,轻蔑地扔在了我的脚下。他指着地上的钱,声音又提高了几分,
故意说给所有人听:“看到了吗?这就是不识抬举的下场!”“拿着,滚吧!”我站在原地,
没有动。没有弯腰去捡那钱,也没有去看周围人的表情。只是抬起头,
平静地看着台阶上的王海东,看着他那张扭曲又得意的脸。就在这时,工厂大门外,
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。几辆印着“市场监督管理”字样的白色执法车,
缓缓地驶入了工厂大门。车队一直开到人群面前,稳稳地停了下来。所有人的目光,
都被吸引了过去。王海东也愣住了,他嘟囔了一句:“这么快就来了?”车门打开,
我的儿子李明浩,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,从车上走了下来。他的身后,
跟着一队同样穿着制服的稽查人员。王海东和刘伟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变,
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,快步迎了上去。“哎呀,欢迎领导,欢迎领导莅临指导!”然而,
李明浩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。他带着稽查小组,径直从王海东和刘伟的身边走过。
一直走到我的面前,停下脚步。先是低头看了一眼,我脚下那几张沾着灰的钞票。
扭头看向厂长王海东:“请你解释一下,这是在干什么?”5现场死一般的寂静。
几十个工人的目光,全都聚焦在王海东那张瞬间僵硬的脸上。他的冷汗当场就下来了,
结结巴巴地开口试图解释:“这...这位领导,您...您是?”李明浩根本懒得回答他。
而是弯腰,将地上那几张揉成一团的钞票,捡了起来抚平。然后儿子走到我面前,
把钱递给我说:“妈,您受委屈了...”这声“妈”,像一颗炸雷,
在所有人耳边轰然炸响。王海东和刘伟两个人,浑身猛地一颤,脸色瞬间惨白如纸。
工人群里,也爆发出一阵控制不住的惊呼。我没有接那钱。于是儿子李明浩转过身,
将那五百块钱,重新塞回了王海东已经发抖的手里。开口说:“王厂长,我叫李明浩,
市场监督管理局稽查大队的。”他顿了顿,
目光扫过王海东和刘伟:“我们接到多起实名举报,
宏发电子厂涉嫌使用不合格原料、产品存在严重安全隐患。”“现在我正式通知你,
稽查组将对你厂进行全面突击检查。”王海东彻底慌了,他手里的钱都拿不稳,掉在了地上。
李明浩转身,对着身后的队员下达命令:“一组,立刻封存成品仓库,
特别是这批准备发往欧洲的货,给我重点查验!”“二组,去原料库,
查封所有近期入库的原材料!”“三组,控制办公室,调取近五年所有记录和质检报告,
所有电脑硬盘,全部带走!”“是!”稽查队员们齐声应答,立刻分头行动。
王海东如梦初醒,他冲上来就想拉李明浩的胳膊。“误会,这都是误会啊!我们厂的质量,
那绝对是过关的!”一名队员立刻上前,将他拦在了一边:“请你放尊重点,
配合我们的调查!”这时候,我从口袋里,拿出了那份假的质检报告,